獨山子的夜
當市民廣場的煙花不斷變換花序時
天山積雪在月光下裂帛
空中懸停的玉盤
正被三千公里外的酉水濤聲
磨出迷人的沁色
我的乳名在深淺不一的搗衣聲中
被母親反復(fù)咀嚼
她的臉上呈現(xiàn)出獨山子大峽谷一樣的古皺
一粒粒相繼走失的牙齒
再也無法完整地回到口腔
我生命走過的所有河流
最終都會被認定為銀河的支流
此刻，它正懸垂如銀匠的熔爐
飛濺的星辰，比一場煙花短暫
而我的瞳孔早已結(jié)滿冰棱
需要整個童年的螢火蟲
才能重新被點燃
獨木床板上的單薄行囊
是還未拆封的信
每一封都寫著陌生的地址
郵戳是干涸的指紋
我的夢是一座博物館
試圖把故鄉(xiāng)全部收藏
那些被煙火灼傷的云絮
正以灰燼的形態(tài)飄向不遠處的雪線
夜色反復(fù)醞釀成一壇苦艾酒
酒香一次次漫過喉嚨
天山雪線一次次下移
當月光直射獨山子時，我終于看清
那分明是母親的白發(fā)
每一根都通向故鄉(xiāng)的鐵軌，而我的雙足
始終無法長出根須
天山月
膾炙人口的唐詩名句
此刻具象成整塊和田古玉
明亮的光澤
在無法成交的拍賣行里
與長安姑娘的笑容反復(fù)比價
江南的煙柳在貴德的黃河中
清晰顯影。連同你高跟鞋
踏在吊腳樓木板上的聲音
被繡進清江的綢緞
獨石化的煉塔
打過第三遍哈欠仍不肯安睡
每飲一杯月色，就交換一樁心事
而山頭的白雪，按照約定
不斷修正思念的刻度
有人用露水寫信
有人把墨汁倒進暗河
而我的喉結(jié)，不停滾動
當煉塔合上睫毛
所有為今時明月拋光的思念
頓時聲動天地
獨山子
所有的路都有一個名字
走過，又忘記
山子，或者海子
只不過今夜
心事在胃里翻江倒海時
無意漫過了你的名字
有的城被河劈成兩半
有的城被山三面環(huán)抱
有的城，還空空如也
白天被我跨過的田字格
夢里都會變成跳房子游戲
不止是你，曾經(jīng)的山海
都會如此
煙花開了
綻放是一瞬間的事
不需要春風(fēng)的催化
你奮不顧身離開后的情形
早就被我預(yù)言，是一朵花的模樣
只不過你開放的聲音有些大了
大過夢醒的分貝
如今，春也近了
無數(shù)的山岡已準備好
模擬一場曠日持久的煙花表演
你我都注定是默默欣賞的過客
二十分鐘的花期，足夠
無數(shù)次擦肩而過